剛結束在國立美術館的《缺席》演出,古樂家邵司以他擅長的古箏、東北大三弦,搭配茶事獨特的視覺、嗅覺、聽覺、味覺,將熟悉的旋律漫染上一層古典而朦朧的氣味,茶與酒、理性與感性、男性與女性融為一體,不只是藝術的跨界,更是情感與理念的重新創造。利用形式創作邀請茶、樂、舞、食、香、器、服裝、文學、設計透過藝術創作的手法,調合成一個東方人文的感動流程和觀賞模式。
從小就對東方人文充滿興趣的邵司在台中一中時加入了國樂社,因緣際會之下他開始學習古箏,就此開啟了往後與音樂的不解之緣。回憶起自己在實踐大學建築設計系度過的那一年,儘管之後就因為經濟問題不得不投入職場,但那一年卻改變了他往後的路,「指導老師將我徹底的破壞再重建」,改變了一切的觀點,從第一套利用馬友友的音樂結合《山海經》的期末作品<上古神紀>,為邵司開啟了往後不斷創新、前進的跨界之旅。
在許多工作之中來回,總是無法安於現狀的邵司在偶然的機會下與茶合作,以日本傳入的茶道搭配古樂,將中國文化中的虛實迷濛之感,透過一切感官完美呈現。這次的作品<缺席>他以「愛」為題,在音樂和茶香之中,期盼社會對周遭的環境多一點關心,投注更多的愛和關懷,《缺席》便是他為了紀念亡故的啟蒙蕭炬明老師的作品,思念和感謝溶入琴聲,再加上演出者男女角色變換的視覺衝擊,這場跨界展演不只傳達愛,也提醒著參與的客人:「接受每個人的特質」,讓愛與溫暖也包圍著每一個勇敢成為自己的人們。
台灣藝文界的跨界展演目前仍不多見,「學不會當配角」是邵司認為跨界藝術難以成功的原因。以自己的表演為例,音樂與茶要如何並存而不掩蓋任何一方的光芒,正是表演者面臨的一大問題,邵司也遇過堅持古箏能屈居配角的長輩,但邵司強調「跨界並不是把兩個東西聚在一起,一個是主角、另一個是配角,而應該是把兩者合起來,在找出新的觀賞邏輯,同時呈現且尊重兩者。」儘管這一路上波折不斷,更時常碰到保守派、學院派、傳統派的反對或經費短缺的問題,但他慶幸自己有著許多願意相信他的朋友,陪著他一起在這一條人跡顯少的路上闖蕩,秉持著感激的心情,邵司將表演轉化為一場新朋友之間的聚會,將贊助者、創作者以及好朋友的名片製成精美的回禮,一方面宣傳,另一方面也將機會拉到有興趣的客人面前,以更精緻、更有溫度的方式取代冰冷的商業交換。
「跨界是一個很大的想像空間」,這也正是吸引邵司的重要特色,然而台灣目前的文創產業卻極為片段,只能不斷的複製,卻不能將原有的文化特質再造,以新的價值和面向重新出發,短視的結果只會遏止真正有價值的藝術作品。「客家花布穿在身上就是客家文化嗎?這是很粗糙的行為,因為客家文化不是只有花布,客家藍染、植物染非常有名,但是因為產值少,所以沒有人要去開發,這是非常可惜的事。前幾天有一個珠寶大師來台灣,他看了台灣的商品與作品之後說:『你們沒有一件作品可以代表台灣,這裡看不到任何台灣的文化和語彙。』」這也正是邵司演出的一大方向:展現他所看見、體會到的台灣文化,透過感官,體驗表演者孕育的台灣溫度。邵司不否認自己的表演目的最終還是需要透過「行銷」,但如何讓「行銷」推演出的藝術、文化能量、渲染價值高過貨幣價值,正是他不斷挑戰的方向。「他告訴學生們,台灣所有角落都需要行銷人才,真的不要一味的往大公司集中。如果我們有很棒的行銷概念,其實台灣很多的在地文化、特色是可以被自己人甚或世界看見的。」
想要完成自己的行銷理念,邵司表示產、銷、官、學都必須做好自己的角色,「生產者專心創作,行銷者做好『橋』的工作,官方做好推廣、補助,學界可以對作品的深度、考證做更多功課,這是很簡單的期待,但是現在大家都會對自己的角色感到混亂,生產者的只想到銷售忘記提升本質和多元性,官學相互攻擊或沾染利益,銷售者只管數字不管核心價值。」另一個威脅則是消費者和創作者對於美的鑑賞力還有待加強,「消費群眾沒有培養出欣賞獨特的美的能力,創作者作品的質也不值得大量銷售。台灣的文創產業多數是靠市場行銷,而不是靠產品力銷售,如果你的作品會說話,就完全不需要依靠市場,也不需要說服他人,就會有人買了,但是產品本身並沒有好到別人願意介紹,就只能靠行銷策略來推廣。如果今天消費者的選擇權有覺醒,自然就會在產品中有所篩選;如果今天產品夠好,也能訓練消費者的選擇眼光。」但誰也沒有辦法確定這樣的轉變什麼時候會來臨。面對如此巨大的環境威脅,邵司告訴自己:「做了就慢慢有人理解,不做永遠不會有人了解。」而他也開始尋求轉變,在《缺席》之後,邵司將利用一段休息時間建立起正式的公司,接洽更多更大可行的設計或行銷案件,讓自己擁有更多時間、經費去接受小而巧的邀約甚或單純的藝術創作和公益活動,同時有個正式的身分讓他能夠往國外的市場、競賽中試試身手,將他所理解的東方人文帶進更廣大的世界。「現在的社會好像一定要有好的學歷才能成功,沒有學歷的我好像做甚麼都不算數,」雖然沒有光鮮亮麗的頭銜,但邵司希望讓更多人看見他的作品,他有自信不輸給他人,也將抱著這樣的自信,帶著他的聲音,走向更寬闊的世界舞台。
「不要勉強自己,做自己喜歡的事。」邵司這樣告訴想從事跨界藝術的後輩們,他同時期許後輩不要害怕離開安逸的生活,「如果不敢走出都市圈,建議不要從事這種產業,『個體化』重建過程中的破壞是恐懼的,把過去既有的框架都否定,才能重新建立自己的價值,這一步是重要的。」不要害怕改變,更不要將自己的不順遂怪罪到時代、社會的不友善,「自己一個人,只要有光,就會看到影子,如果影子歪了,那定是自己的問題」、「沒有亂世哪來英雄?」邵司強調,就是因為有了社會的壓縮、侷限,才讓他們有這麼多能量和勇氣,努力的突破現有的框架,而藝術的美與獨特,就在此刻開花結果。同志身分對邵司而言並不是一種阻礙,在他身上也經歷男男女女的多元戀愛經驗,愛很單純不需要標簽,而他不刻意為自己貼上「同志」的標籤,反倒認為先把「自己」做好是更為重要的事,「每個社會的個體價值可以被看到」才是邵司真正關心和努力的方向。
一路走來,從音樂、設計、藝術,走入行銷、市場,邵司的理念為他帶來了多樣的表演模式和成果,當愛結合了視覺、嗅覺、聽覺、味覺、觸覺等各種感官,溫度也自然能在人群中渲染開來。邵司不只販售他的音樂和想像,同時更販售著人與人之間的情感,主人與客者、表演者與觀眾、生產者與行銷員,全被串連成了朋友和朋友,邵司用跨界的藝術形式創作,開啟無盡的想像空間,當人我之間有著溫度的感染,距離也將不是距離。
文|成蹊。家峰